阮繹必須承認自己在聽到季航這句話第一個瞬間確實楞住了, 心尖就像是被什麽不得了東西燙到，下意識便是一個猛地收縮，指尖發燙。

他怔怔望著眼前同樣也望著自己人，有些說不清自己現在心情具體怎樣, 但他確實……完全不想拒絕。

對視間, 一個清淺笑容慢慢從他臉上浮現, 阮繹發現自己甚至主動對季航張開了手, 道：“那就抱好了。”

這樣旁若無人邀請……

季航不再猶豫, 一把便將人按進了自己懷裏，一手扣在阮繹腰上, 另一只手撫著他後腦勺, 大半張臉全埋進了懷中人後頸間，任自己濕熱鼻息噴灑在他細白皮膚上，盡情地嗅著阮繹身上淺淡體香。

人潮裏，兩人不約而同閉上了眼。

阮繹側臉貼在季航炙熱結實胸膛上, 貪心汲取這具身體帶給他溫暖和安全感, 沒有身邊穿行路人, 沒有打量目光，只有他們兩個。

聽著耳邊擂鼓般有力跳動心臟, 就好像聽見季航在他耳邊說, 偶爾也會想這樣不顧後果, 閉上眼睛, 捂住耳朵, 不看, 不聽，不想。

直到阮繹聽見耳邊傳來快門按動聲響，他拽在季航衣服上五指猛然一緊，那一刻他是慌亂，可身前人寬厚大掌就那樣堅定按在他後腦勺，將他臉擋在懷裏。

只要一想到明明這個人才是所謂“公眾人物”，阮繹就止不住心頭發顫。

那種感覺來很突然，像是一條隨時可能被未知吞沒，卻一直一直拼命游在海裏魚突然找到了他棲息港灣。

明明是魚，卻也會懼怕風浪。

阮繹總覺得自己是一條奇怪魚，一條需要避風港魚。

受指點過來找人小姐姐從路口路過看到便是這麽一副圍得水洩不通場景。

她出門出急，忘了戴隱形眼鏡，雖然透著人群看不大真切，但也能看出被眾人圍在中間擁抱在一起是兩個身量挺拔男人。

小姐姐在心裏一“嘖”，絲毫沒有走近意思，甚至還在心裏不停鄙夷著那些掏出手機拍人，默默飆臟話。

拍你媽呢拍，人夫夫小兩口就是情到深處想抱抱怎麽了，這藝術館每天這麽抱一起異性情侶海了去了，也沒見你們一個一個拿攝像頭往人家身上懟啊。

混雜著人群一片議論，阮繹聽到季航在他耳邊啞然道：“你看，我們阮繹小朋友真超勇敢，說實話，我現在都有點怕。”

那一刻，阮繹心臟脹到無限大。

他安撫地摸了摸季航後頸，輕笑著說出聲音很軟：“航哥不怕。”

說不上為什麽，季航鼻子突然就酸了。

阮繹從他衣領將他還沒來得及扔掉墨鏡取下來，當著所有圍觀群眾面打開戴到了他臉上，然後毫不猶豫地從他懷裏擡起臉，將自己臉暴露在路人攝像頭下，牽好他大手就開始往外走，腰桿筆直。

迎著阮繹離開方向，人群自動分出了一條道。

不知道是不是阮繹忽然開啟生人勿近氣場關系，所有議論和快門都在他經過時停下了下來，沒人真敢拿著相機懟到他們倆臉上接著拍。

那個時候，牽著季航離開阮繹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所以這才是大海原本樣子吧，他原來只是太逆來順受了，讓太多紙糊東西在他面前擁有了妖魔化機會。

雖然他暫時還無法理清這個擁抱對兩人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但這些在季航帶他邁出他前面二十二年人生都遲遲未邁出這一步面前都不重要了。

他早該知道，他現在牽著這個人在他心裏埋下根莖早已悄悄抽芽，可能下一秒就要開花。

等小姐姐繞完一圈回來，那些聚集人群重新退成了一盤散沙，兩位主角不見蹤影。

忍不住再次在心裏咒罵這群神經病她還不知道，就在她來到轉角扭頭前一刻，她要找兩個人正好閃身進了和她僅僅一墻之隔房間裏，房門緊閉。

她更想不到是，前腳被她在心裏默默維護兩個人，不偏不倚正正好是她這趟著急忙慌出門任務目標人物。

她甚至還特別天真在心裏慶幸自己眼睛度數不算高，只是在人群裏對著墨鏡找人話不算難。

但她又哪能想到季航不僅敢明目張膽不戴墨鏡，還敢在眾目睽睽下搞那麽大動作，燈下黑。

人善被人欺。

半分鐘前，阮繹拽著季航路過這間屋子，只覺手腕一緊便被季航反抓著推了進去。

房間裏入眼全是一片黑暗，除了感覺腳底踩著地板略略有些滑以外，別什麽也看不見，等他反應過來，耳邊已經傳來了門被反鎖聲音。

被季航按上門板，後腦勺在碰到墻面前先碰到了他手，輕輕一仰下巴就覺得自己鼻子要抵到季航鼻尖了，他手還捏在自己手腕上。

房間裏很安靜，黑暗是他們最好保護色。

相對而立間，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季航就在心裏一遍一遍催眠自己，上啊！親他啊！季航你慫什麽！當代大豬蹄子這種時候不能慫！

可就在他終於痛下決心，一咬牙就要吧唧上去時候，整個房間忽然就亮了，兩人近在咫尺臉被瞬間點亮，是來自他們腳底深幽藍光。

也是那個剎那，阮繹眸子驀然便瞪大了，註意力一下就被季航身後景象吸引跑了——那片漆黑只在轉瞬間便化成了閃著點點“繁星”星河，視野一秒開闊。

阮繹甚至能看到季航身後一條條銀河帶流動，若隱若現，觸手可及地就像是環繞在兩人身邊。

再低頭看自己腳下，並不是他想象中地板，而是一片深不見底黑暗，兩人像是漂浮在銀河系裏，感受著宇宙萬物。

如果不是季航手從始至終都觸碰在那扇被他親手關上“門”上，現在看著阮繹身後無盡銀河，他簡直都要忘了自己其實正把阮繹抵在門上，被眼前光景震撼得甚至來不及心梗。

正走著神，便聽阮繹忽一聲輕讚便繞開他走到了另一邊：“太陽系！”

季航應聲回頭，看到就在兩人跟前，雄偉壯闊八大行星正圍著一顆火紅赤球依次緩慢地運轉著，四周成片成片點綴著星雲壯麗又絢爛，那種三維立體科技視覺效果很震撼，五彩斑斕。

隨著時間挪移，兩人就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太陽系從他們身邊經過。

阮繹下意識想再走近些，卻被季航拽住了手：“有墻，這裏應該是個玻璃投影房。”

但阮繹仍不死心往前一伸手，果然就在指尖即將碰到那顆離他最近，綴著黑斑深藍“水球”時，觸到了微涼一片墻體，應該是玻璃沒錯了。

阮繹半開玩笑半認真對身後季航道：“我突然有點後悔了，我當初是不是不該選文科。”

季航看著眼前背對著他站在前方人，只覺他離自己忽遠忽近，緊緊抓在阮繹腕間手完全不敢放，生怕自己一松手，阮繹就要被這些美麗東西帶走。

再開口，季航嗓音已然啞了下來：“海王星很漂亮，但他是沒有固體表面，他只是一個氣體巨星，我們看到所謂星系盤只是一個錯覺，如果你試圖站在上面，你會通過氣體層逐漸下降，經過反覆升高溫度和壓力，直至最終觸及它固體核。”

剛剛阮繹伸手想要觸碰，就是八大行星裏距離太陽最遠海王星。

阮繹望著和他們漸行漸遠太陽系像是看入了迷，頭也不回問：“那固體核是什麽？”

這個問題真問到季航了，他摸了摸鼻子：“我也只是原來偶然在雜志上看到，不太會翻這一段，因為中間有幾個專有名詞我不知道中文是什麽。”

阮繹失笑，這專業不就對口了嗎，他扭頭對季航笑：“你說，我來翻。”

說不清為什麽，被阮繹這麽看著讓他講英文，季航忽然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好在四周光線很暗，根本看不出他臉上顏色。

開始前，他提醒道：“有點長哦。”

阮繹笑吟吟一點頭。

季航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那我開始了。”

像是看出季航突如其來羞赧，阮繹再次很有耐性點下了頭，唇邊始終帶著笑。

“What we see is actually the tops of some very deep gas clouds，which in turn give way to water and other melted ices that lie over an approximately Earth-size core made of silicate rock and a nickel-iron mix. ”

青年微微發啞低沈磁嗓漂浮在浩渺無垠宇宙間，純正美式發音漂亮又地道，阮繹就覺得自己是在聽美國某個天文科普類電臺，很享受。

話音剛落，季航便聽阮繹儒軟聲線緊跟著便接了上來，沒有絲毫猶豫。

“我們看到其實是海王星深層氣體雲頂部，取而代之，海王星是一個由矽酸鹽巖石和鐵鎳混合物組成、近似地球大小、被水和融化冰覆蓋固體核。”

季航驚了：“你怎麽連矽什麽巖石和鐵什麽那些都知道。”

“原來接翻譯稿時候有碰到過這方面。”阮繹失笑。

“那怎麽能記得住啊，乖寶你記性也太好了。”季航有些咂舌，“我估計這幾個亂七八糟字就是擺我面前，我都難得認全。”

“你記性也很好啊，隨便從雜志上看到一段都能隨時背出來。”阮繹一點不吝嗇對季航誇讚。

對視間，兩人忽然就笑了。

“這是在幹嗎，商業互吹嗎？”季航被逗到了。

阮繹也樂了，兩個人幹脆就地坐了下來，背靠背笑成一團。

他們四周景象一直在變，看到了許多恒星和各式各樣星座，最後甚至幹脆直接看到了整個橢圓盤形銀河系。

阮繹看到什麽，就指著問什麽，碰到季航不知道怎麽用中文介紹，就切英文，再反過來讓阮繹教他怎麽翻。

時間在這裏像是走丟了，只要他們背靠著背，就能成為彼此小宇宙永恒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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